擁擠的寂寞

我回來了

經過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個莫名的日子後

好不容易

我終於又能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

不論是城市、人群、或是所有過去生活中的小細節

都慢慢一點一滴的溫柔彌補了我失落已久的自在感

那份久違了的自在、放鬆的感覺



今天我不會說出時光飛逝，一年又過去了這樣的話

因為那樣未免太矯情

縱然過去的每一年我與各位皆然，總是以為時光匆匆

但這一年對我來說，實在是漫長的

一年前的今天，我在家剃了個三分頭

帶著網路上搜集來先賢先烈們的情報還有西門町買回來的全套新手裝

離情依依的和家人及女朋友告別後

和一群同梯入伍的同學朋友們一起坐火車到嘉義中坑的精南營區報到

嘉義的天氣熱的要命

即便是已過了立秋，那天的陽光也仍然耀眼，甚至刺眼

隨著專長的不同而四散分歧的隊伍將我們一一分開

排隊時不准講話，凌空填寫一大堆表格

然後安檢，三秒鐘把行李裡的所有東西都倒到地上

手機、香煙、打火機、藥品全部交出

開始了我們這一年與過去大不同的生活

在新訓的日子裡

整天像狗一樣被趕來趕去

行程很趕，時間很少，但內容很沒意義

連打通電話投瓶飲料都可憐兮兮

天天都累得要命，不過作息都很規律，九點半床上躺平

後來好不容易掙扎到了抽籤的日子

沒想到卻在這決定往後將近一年命運的分歧點上

我的右手竟是如此的不爭氣

抽出了一張令我當場頭暈目眩險些跌倒的海軍陸戰隊籤

一想到黑暗日子的前方竟是更加黑暗

真是不禁悲從中來

要是當時沒有和我一般倒楣的同梯弟兄們能相互慰藉

恐怕夜夜都要用頭撞床板才能入睡

然後新訓結束之後是為期近兩個月的銜訓

地點是在桃園平鎮的通校

時逢冬至將近，天天都陰雨綿綿冷得要命

每天的行程都在背一些裝備特性諸元

內容依然沒有意義，作息依然很正常

還是會洗到冷水澡

唯一的不同是開始要站夜哨

會因為一堆莫名其妙的鳥事被禁假

自由時間稍微多了一些

當時還每天抽空偷偷摸摸的摺了一大瓶紙星星

不過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然後兩個月之後結訓，肩膀上多了一支飛鏢叫做下士班長

於是就要下部隊

敝人有幸抽中的單位是位於桃園林口下湖地區的陸戰六六旅

雖說這六六旅號稱"天下第一旅"

"打第一戰，立第一功"臂章上還繡著"先鋒"

不過當時覺得沒抽到南部的九九旅就已經感動涕零了

下了部隊後發現單位裡超過一半的都是志願役弟兄

相信有當過兵的各位都知道什麼是"志願役弟兄"

所以在這裡也不多說明

剛下部隊頭一個禮拜有個稍稍資深我一些的阿兵哥

不知道是壓力大還是個性差竟然想找我的麻煩

當時雖然我菜到不行但好歹也有一支飛鏢

於是乎硬著頭皮也得跟他對槓

後來想一想當時我的反應還真是決定了往後在單位的定位

省去不少日後的麻煩

到單位的頭兩個月其實連上沒有太多"任務"

(所謂"任務"...恩...反正一定沒有你想像中十分之一偉大)

於是我和一個和我抽中同單位的同梯

兩個人就是不斷輪流背值星，帶打飯班，接爛差

每天依然很忙，時間依然很少，依然時不時要洗冷水澡

伙食依然難吃，依然很累，依然要做體能，日子依然很規律

唯一不同的是三千變五千

規律但是規律得天天加班到深夜，天天沒覺睡

不過依然天天被狗幹，依然內容沒有意義

兩個月過後剛好遇到過年

重大節慶就是擴大官兵弟兄無意義行為的大好時間點

不過無意義內容稍有改變，天天都在刷油漆，張燈結彩

我則因為剛好會彈鋼琴而被拉去準備春節節目表演

除夕夜被留下來彈了一首國境之南被狗幹沒有年節氣氛

一怒之下又加了一首莫名的恭喜恭喜才過關

過完年後遇到的是二十年來首次漢光演習實兵操演本旅跨區增援加強版

內容講起來有點漫長

簡單易懂的說法就是賽，賽到爆炸

更賽的是因為一個愚蠢的理由(前任通信兵長太高云云)

我被分配去擔任旅長通信兵
(就是牠的移動電話亭...我沒選錯字，就是"牠")

於是乎天天被狗幹，依然很忙沒時間累到爆沒意義etc.

好不容易打完漢光緊接著就是下恆春基地

換玩三軍聯訓操演

軍旅生涯中第二次令我頭暈目眩險些跌倒在地的是

旅長對我漢光表現相當滿意，於是要我繼續當他的移動電話亭...

恆春熱到爆，蚊子也多到爆

野戰時躲在林子裡暴雨乍晴，蒸漚瀝爛，除了慘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依然被狗幹，依然...恩...

不過此行有個小小收獲

就是親身見識到真槍真砲攻山頭，彷彿身歷聲戰爭電影場面一樣

打完恆春聯勇後回到林口已近七月

隨後又遇到近五年來首度軍容校閱

接了業務的我天天就是熬夜做假資料應付督導

好事是五千不知何時默默的變三千

但前一天三點睡隔天五點半起床跑三千

不但讓我頭暈目眩，還覺得天旋地轉是真的要跌倒在地

日子依然無意義到不行

然後好不容易才迎到了退伍的來臨



這一年來海陸籤讓我抽來了

二十三年來首度再開的漢光實兵跨區增援讓我碰到了

恆春基地也下到了

旅長、連長、POA也換了一輪了

軍容校閱、高裝檢狗屁倒灶的事也都玩過了

除了沒下兩棲基地去跳海，沒遇到救災以外

倒楣事也差不多都遇完了一輪

天天都在數日子，每天都是漫長的等待

也許在陽間的各位覺得我離開的時間並不太長

但我本人卻感覺像是進了精神時光屋一樣

而且還是間精神錯亂時光屋

生活充滿了無意義與暴戾之氣

有人問我這一年過去，當兵是不是會變笨

我想了一想回答他"我覺得最可怕的不是變笨，是變鈍"

不止是遲鈍，而是所有感知思考邏輯態度都變得相當不敏銳

我驚覺的是，從前對許多細微事物的纖纖觸覺都彷彿不見了

思考也變得緩慢、單調、呆滯

走在路上常常就變成放空模式，像是行屍走肉一般

因為感覺巨大的壓力好像突然被釋放

偏偏這壓力又是不健康、空洞、而缺乏發展空間的

所以這一來一往並沒有造成正向的落差，反而讓我變成一個完全的白癡

因此退伍至今

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去適應我期待了已久

曾經再熟悉不過的人間界生活

並且希望能夠再次將我各方面的觸覺喚醒，使之變得鋒利起來

不過我想這也許還有很長一段路得走了

應該很多人都知道我其實上個月就退伍了

但也就是因為這些原因，直到最近我才真的有回來了的感覺

所以才會挑在滿一年的今天寫下這些感覺

但這一年來我也並不是全無收穫

其中學到最多的一件事情

大概就是重新真正的認識到自由、以及時間的寶貴

在這一年之中，放假自由時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我體悟到其珍貴

這是從來沒有過在此方面如此深刻的體會

至於人際關係，處事能力，抗壓性云云...

現在去當兵如果能夠讓你學到"很多"

那我也只能說你本來擁有的真的是"太少"了...



總而言之

從一路升學參加大大小小的考試到當完兵

體制內的階段性任務我總算是完成了

接下來要踏出的每一步，我想才是真正屬於自己掌握人生的開始

這一年還好有家人朋友的關心和陪伴

我才能夠順利走完

好不容易排隊到將硬幣投進公共電話的那一瞬間

心中有好多個號碼想打，那是支持著我的莫大力量

想到在當兵的歲月中，還能渡過那樣一次永生難忘的生日

心中就暖暖的滿是勇敢

這一年一如往常的，還是麻煩大家了

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另外順道一提

這個冷颼颼、空蕩蕩的板隨著板主退伍也終於要重新開張了

希望可以慢慢的讓它再活過來...

也請各位(如果這裡還有人的話...)多多指教了...

啾咪~